傅嘏字兰石,北地郡泥阳县人,是傅介子的后代。他的伯父傅巽,黄初年间担任侍中、尚书。傅嘏二十来岁时就有名望,司空陈群征召他为属官。这时散骑常侍刘劭制定官吏考核法,交三公府讨论。傅嘏驳难刘劭的观点,说听说国家法度宏大高深,圣人的治道深奥久远,除非有那种合适的人才,治道就不会虚设,使它既神妙又明白,取决于执行的人。到了天子法度亏损衰败之时,法制长时间没有延续下来,精微的言论已经淹没,六经也被玷污。为什么呢?治道包罗很广而且能达到长远,但一般才士不能明白。考察刘劭的考课论,虽然想探寻前代对官吏的进退升降的方法,但是那些制度大都已散失。保存下来的礼,只有周代典籍,周代外面设置诸侯,作为京畿的屏障;内部设立各种官署,管理各行各业。各地有常年的贡品,官吏有确定的准则,百官各司其事,士、商、工、农四民各务其业,所以政绩的考核可以进行、职务的升降容易贯彻。大魏继百代帝王之后,紧承秦汉余绪,制度不断流变,无从借鉴采纳。自建安以来,直到青龙年间,武帝拨乱反正,开始打下帝业根基,扫除凶顽叛逆,消除残余贼寇,战旗飘展,毫无空暇时间。以至治国治军,权力与法制同时使用,所有官员府署,军事政务两者兼任,因时制宜,来适应政治的需要。将古代的制度拿到今天来施行,由于事情变得复杂,内容含义也不同了,是难以行得通的。其所以如此,制度应该行之长久,或许不切合近时需要,而法制适应了当前的事务,则不足以留传后世。设立官吏分担职务,来管理人民、处理事物,这是建立国家的根本;接照名义去考察实际,纠正过去的规章制度,这只是处理细枝末节的小事。总纲没有举起来而抓鸡毛蒜皮的小事,国家的根本工作没有受到重视而先抓官吏的考核,我担心这不足以用来区分贤愚,明辨是非。以前先王选择人才,一定在乡里考察他的品行,在学校中看他讲论道理、学问,美好的品行具备了就叫做‘贤’,学问修养渊博就叫做‘能’。掌管教化的乡老将贤人、能人献给国王,国王用隆重的礼节来接受他们。推举其中的贤人,出京师担任地方的长官;选择其中的能人,入朝廷处理政务,这是先王收揽人才的办法。当今全国的人,一直到京城,没有各地的荐举,选拔人才的工作,专由吏部主持。考察他的行为品德,则实际才能不一定相当;任用有功劳的人,则他的品行不一定符合。这样看来考核的制度,不能充分地选用人才。要全面地论述君王的法度,周到地表现国家的制度,因为它来源深远、包含的内容又广,是我所难以详尽的。”
正始初,除尚书郎,迁黄门侍郎。时曹爽秉政,何晏为吏部尚书,嘏谓爽弟羲曰:“何平叔外静而内铦巧,好利,不念务本。吾恐必先惑子兄弟,仁人将远,而朝政废矣。”晏等遂与嘏不平,因微事以免嘏官。起家拜荥阳太守,不行。太傅司马宣王请为从事中郎。曹爽诛,为河南尹, 迁尚书。嘏常以为“秦始罢侯置守,设官分职,不与古同。汉、魏因循,以至于今。然儒生学士,咸欲错综以三代之礼,礼弘致远,不应时务,事与制违,名实未附,故历代而不至于治者,盖由是也。欲大改定官制,依古正本,今遇帝室多难,未能革易”。
正始初年,任命傅嘏为尚书郎,转任黄门侍郎。当时曹爽执政,何晏担任吏部尚书,傅嘏对曹爽的弟弟曹羲说何平叔外表平静而内心尖刻、乖巧,贪图利益,不考虑根本。我担心他一定会先惑乱你的哥哥,仁义之人将被疏远,朝政会被破坏了。”何晏等人于是与傅嘏不和,借小事免除了傅嘏的官。后从家中征召他出任荥阳太守,他没有去。太傅司马宣王请他担任从事中郎。曹爽被诛后,傅嘏担任河南尹,升任尚书。傅嘏常以为“秦朝开始罢去诸侯设立郡守,设官吏分担职务,与古代不同。汉魏继承下来,一直到现在。但是儒生、学者,都想综合、融汇夏、商、周三代的礼制。礼制广博可以致远,但不适合于当前的事物,以致事实与制度相违背,名称与实际不符合,所以历代不能达到太平,大概就是由于这个原因。想大规模改定官制,应依据古代的原则从根本上来矫正,现在遇上国家多难,不能改变。”
时论者议欲自伐吴,三征献策各不同。诏以访嘏,嘏对曰昔夫差陵齐胜晋,威行中国,终祸姑苏;齐闵兼土拓境,辟地千里,身蹈颠覆。有始不必善终,古之明效也。孙权自破关羽并荆州之后,志盈欲满,凶宄以极,是以宣文侯深建宏图大举之策。今权以死,托孤于诸葛恪。若矫权苛暴,蠲其虐政,民免酷烈,偷安新惠,外内齐虑,有同舟之惧,虽不能终自保完,犹足以延期挺命于深江之外矣。而议者或欲泛舟径济,横行江表;或欲四道并进,攻其城垒;或欲大佃疆埸,观衅而动:诚皆取贼之常计也。然自治兵以来,出入三载,非掩袭之军也。贼之为寇,几六十年矣,君臣伪立,吉凶共患,又丧其元帅,上下忧危,设令列船津要,坚城据险,横行之计,其殆难捷。惟进军大佃,最差完牢。兵出民表,寇钞不犯;坐食积谷,不烦运士;乘衅讨袭,无远劳费:此军之急务也。昔樊哙愿以十万之众,横行匈奴,季布面折其短。今欲越长江,涉虏庭,亦向时之喻也。未若明法练士,错计于全胜之地,振长策以御敌之余烬,斯必然之数也。” 后吴大将诸葛恪新破东关,乘胜扬声欲向青、徐,朝廷将为之备。嘏议以为“淮海非贼轻行之路,又昔孙权遣兵入海,漂浪沉溺,略无孑遗,恪岂敢倾根竭本,寄命洪流,以徼乾没乎? 恪不过遣偏率小将素习水军者,乘海溯淮,示动青、徐,恪自并兵来向淮南耳”。后恪果图新城,不克而归。
当时参与谋划的人商议准备讨伐吴国,征南大将军王昶、征东将军胡遵、镇南将军毋丘俭献的计策各不相同。皇帝下诏询问傅嘏的意见,傅嘏回答说:“从前,吴王夫差侵凌齐国、打败晋国,他的威力达到中原地区,终于在姑苏遭到灭亡之祸;齐闵王兼并土地,拓宽边境,开辟国土千里,最后自身遭受颠覆。有开端不一定有好的结果,这是古代明显的验证。孙权自从击破关羽兼并荆州之后,感到目的达到了、欲望满足了,凶残为乱到了极点,因此宣文侯司马懿建立了长远宏大的规划。现在孙权已死,将太子托付给诸葛恪。如果他矫正孙权的残暴,放弃虐待人民的政策,人民免遭严峻的刑罚,暂且享受新施的恩惠,内外同心,有风雨同舟的警惕,即使不能终久保全,还是足够可以延长其拼命据守于长江之南的时间的。而发表意见的人有的主张驾船直渡,纵横驰骋于江南;有的主张兵分四路同时前进,进攻他们的城池和防守工事;有的主张大规模在边界进行武装屯垦,伺机行动:这些确实都是攻取贼兵的正常谋略。但是,自从与吴国开战以来,前后已经三年,并不是趁其不备的偷袭之军。贼兵侵犯边境,几乎有六十年了,他们伪立君臣,吉凶与共,最近又失去君主,上下警惕,假如他们把战船布防在重要港口,坚守城池,占据险要的地形,那么我们直渡长江,驰骋于江南的计划,大概难以成功。现在只有进行大规模地屯田,比较起来最为完善、牢靠。军队在人民的外围,贼寇掠夺不到人民的财物;军队可以就地吃自己生产的粮食,不需烦劳后方士兵运送;乘其间隙讨伐、袭击,不必长途劳累:这是当前军事上最重要的。从前樊哙愿意以十万人马,驰骋于匈奴,季布当面指责他的不对。现在想越过长江,进入敌人内地,也与从前的樊哙一样。不如以严明的军法操练士兵,将我们的计划实行于可以获得全胜之处,扬起长长的鞭子来对付敌人的残余势力,这是必然的道理。”后来吴国大将诸葛恪在攻破东关之后,乘胜扬言要进攻青州、徐州,朝廷准备防备。傅嘏认为淮海不是贼兵能轻易通行的路,从前孙权派兵入海,漂荡溺死,没有留下一人,诸葛恪怎敢倾尽他的全部力量,将性命寄托在滔滔洪流中,来侥幸取利呢?诸葛恪不过是派遣偏帅小将中平素熟习水上作战的人,从海上逆行进入淮水,做出进攻青州、徐州的样子,而诸葛恪则亲自集合兵力到淮南去了。”后来诸葛恪果然包围新城,没有攻下,便率兵返回去了。
嘏常论才性同异,钟会集而论之。 嘉平末,赐爵关内侯。高贵乡公即尊位,进封武乡亭侯。正元二年春,毌丘俭、文钦作乱。或以司马景王不宜自行,可遣太尉孚往,惟嘏及王肃劝之。景王遂行。 以嘏守尚书仆射,俱东。俭、钦破败,嘏有谋焉。及景王薨,嘏与司马文王径还洛阳,文王遂以辅政。语在《钟会传》。 会由是有自矜色,嘏戒之曰:“子志大其量,而勋业难为也,可不慎哉!”嘏以功进封阳乡侯,增邑六百户,并前千二百户。是岁薨,时年四十七,追赠太常,谥曰元侯。 子祗嗣。咸熙中开建五等,以嘏著勋前朝,改封祗泾原子。 []
傅嘏常与人讨论人的才干、气性的同异,钟会将他们的话汇集起来加以评论。嘉平末年,傅嘏被赐给关内侯的封爵。高贵乡公即帝位后,晋封他为武乡亭侯。正元二年春天,毌丘俭、文钦叛乱。有人认为司马景王不应亲自率兵征讨,可以派遣太尉司马孚前往,只有傅嘏和王肃劝他亲自去。于是景王便亲自出征。以傅嘏暂任尚书仆射,随军向东。毌丘俭、文钦被击败,傅嘏参与了谋划。等到景王逝世,傅嘏与司马文王直接返回洛阳,文王于是辅佐朝政。此事的具体经过记载在《钟会传》中。钟会因此表现出居功自傲的样子,傅嘏告诫他说:“你志向很大,但功业是难以取得的,能不谨慎吗!”傅嘏凭着功劳进封为阳乡侯,增加食邑六百户,连同以前所封的共一千二百户。这年逝世,当时四十七岁,追赠为太常,谥号元侯。儿子傅祗嗣立。咸熙年间开建五等爵,因傅嘏在前代功勋显著,改封傅祗为泾原子。
评曰:昔文帝、陈王以公子之尊,博好文采,同声相应,才士并出,惟粲等六人最见名目。而粲特处常伯之官,兴一代之制,然其冲虚德宇,未若徐幹之粹也。卫觊亦以多识典故,相时王之式。刘劭该览学籍,文质周洽。刘廩以清鉴著,傅嘏用才达显云。 []
评论说:以前文帝曹丕、陈王曹植凭着公子的尊贵身份,非常爱好文学,志趣相同的人互相响应,才学之士大量出现,唯有王粲等六人最为著名。而王粲担任皇帝近臣,制定一代制度,但他在淡泊虚静道德风范方面,不如徐幹纯粹。卫觊也因懂得很多典章制度和历史故事,辅佐当时的君主制定制度。刘劭博览群书,文才和品德兼备。刘虡以清明的鉴识著称,傅嘏因为才能而显达。